虚无主义与永恒轮回
弗朗西斯·福山在《历史的终结》的最后写道:
在历史的起点上,奴隶基于本能上的畏惧,不愿意在血腥之战中冒生命危险。历史终结点上的最后一人,则发现历史充满了无意义的战争⋯⋯因此这最后的人不会做出为了某种大义而赌上生命的愚蠢行为⋯⋯接受现代教育的人满足于坐在家里,庆幸自己心胸开阔,没有狂热的偏执。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论及现代人说:“因此他们说:‘我们是完全真实的,没有信仰和迷信。’于是,你们挺起胸膛——但是,啊,那是空洞的胸膛。”
在这胸膛中游荡着的就是虚无主义。今天读完吴增定老师的《尼采与柏拉图主义》,也算解开了我的这处困惑。
在尼采看来,柏拉图制造的现象世界和理念世界,主宰了西方两千多年的历史。基督教和现代性都是柏拉图主义的变体,前者的主体是上帝,后者的主体是人。然而当人们的“求真意志”参透了这番谎言,又会带来“虚无主义”。上帝死了,人们似乎获得了解放和自由,但生活却丧失最终的目标。
然而,“人宁可追求虚无,也不能无所追求”。既然已经失去生活的目标,那么现代人就只能选择犬儒主义,把“自我保存”作为“幸福”或目标。他们就像一群没有牧人的羊群,既不关心“统治”,也不关心“服从”;既没有贫困,也没有富裕。这种没有终极意义的生活,会“永恒轮回”。
但人们又无法忍受“永恒轮回”,尼采认为这是因为人们还不自觉地以柏拉图主义为参照,相信虚无主义代表着对身外之物、存在之法的追求,而“虚无主义”正相对于柏拉图主义的“真实世界”而言,这种态度仍然是柏拉图主义的变体。因此需要肯定的是生命本身,即使它永恒的生成毁灭与轮回。
在我看来,尼采似乎是在强调只有“一个世界”。没有柏拉图的理念,没有基督教的上帝,也没有现代性的认识,只有存在本身。
我也深陷虚无主义的泥潭,认为国家和民族是想象的产物,自由和平等是多数人的选择,它们是用以迎合民众的概念。尽管的确有效,却是一种欺弄。但是如果不再去相信这些东西,我们又要去相信什么呢。生命没有归属,没有目标,没有意义,只有生成毁灭,永恒的轮回,那么这一生是要“认命”还是“反抗”呢。
写出上面这段话以后,我突然意识到尼采已经在“永恒轮回”中给出了答案。
假如恶魔在某一天或某个夜晚闯入你最难耐的孤寂中,并对你说:“你现在和过去的生活,就是你今后的生活。它将周而复始,不断重复,绝无新意,你生活中的每种痛苦、欢乐、思想、叹息,以及一切大大小小、无可言说的事情皆会在你身上重现,会以同样的顺序降临······”你听了这恶魔的话,是否会瘫倒在地呢?
如果这一次的选择将在此后的轮回中,不断重演,那么你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?你还想再一次并且无数次这样吗?
尽管尼采的永恒轮回像是一种悲观的解读,但却有自身的超越之道。他提醒我们,对生命的最高肯定就是对生命负责。他提醒我们,要去抓住每一个瞬间,以至于我们总想再度体验这个瞬间。“如此地生活,以致你不得不希望,再次获得生活”,将“过去如此”变成“我愿意如此”,让每一次选择都成为愿意的选择,就像轮回只是轨道,生命的丰饶则需要用激情充盈我们的胸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