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造的梦

review

戏剧源于古希腊的酒神祭祀仪式,悲剧的前身是酒神颂歌,喜剧的前身是民间的祭神歌舞和滑稽戏。这是外国文学史课程上学到的知识点。此外我和戏剧的关联就是看过一场毕业演出《恋爱的犀牛》。

最近,很偶然的,在一个无聊的周末,打开电视,点播了推荐页面上的一个真人秀节目《戏剧新生活》。黄磊引出了戏剧人,戏剧人引出了“戏剧可以赚钱吗”的问题,问题引出了往后两个月的故事,故事让人落泪。

这是一个把人放入准生存类情境下的节目,戏剧人们经费不足,创作时间紧张,还要忍受生理上的折磨:包括饥饿、寒冷、压力以及时刻被镜头记录。几位戏剧人常年从事线下演出经验,戏有名人却不出名,参加这个节目显得拘谨但随后变得真实,打鼾、抽烟、互损都被展示出来,当然,还包括男人房间里惯有的脏和乱。

但在戏剧表演里,他们却变得无比纯净,仿佛被“戏剧之神”附体,散发着神秘的魅力。

第一场演出名为《养鸡场的故事》,脚本改编自《不一样的卡梅拉·我想去看海》,讲述了一只小鸡逃离养鸡场,只为去看一看远方的海。简陋的舞台和DIY的道具,没有损害戏剧的动人情绪,在最后,我仿佛也看到了大海,看到了戏剧人们举起骨架,如同一只鲸鱼在空气之海里漫游。我体会到了表演所需的“信念感”,不是环境让你产生幻觉,而是自己制造出幻觉。

在《倒影》这场“环境戏剧”里,戏剧人们再次让我感到冲击,尽管隔着屏幕并没有身处水剧场之中,但我仍然在视觉上和精神上产生了共鸣。这是一个关于善良和邪恶的故事,断桥、碧水、火焰、镜像,环境和人一样,都成了《倒影》里起着关键作用的力量。丁一滕曾经在欧丁剧团学习,他把欧丁的元素融入到了表演中,肢体上的动作是情绪的具体表达,抑扬顿挫的节奏也和台词相互配合,我们能看出那些纠结和挣扎。

整个节目最后一场演出《关于23号星球》,是一部偶剧。刘晓邑亲自制作了大量的道具,并用它们装点一个孩子的梦。这部戏有些笨拙,但又无比特别。当丁一滕扮演的孩子,战胜了邪恶的飞龙后,他也一夜长大,童年随之结束。命运之神加速了时间,我们看到他被电话催促着,一次次从床上起身敲打键盘——成年就是一次次从梦里惊醒回现实的过程。

这部戏有着双重含义:一是在表达我们每一个人的幻想,因为成长而被排挤出具体的生活;二是在讲述戏剧人依然在用戏剧重返那些梦境,每一场表演都是忘我的、投入的,但当表演结束,他们在现实中却要面对外界的怀疑。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些看似大而空洞的东西:镂空的鲸鱼在想象之海里漂流,邪恶的飞龙用灯作眼睛。梦想往往都被说成这个样子,但却只有自己坚信。

鲍德里亚在《冷记忆》里写道,“绝梦比绝经更可怕,绝梦是精神排卵的终止。”

这句话既可以单独来形容《关于23号星球》,也可以用来形容整个《戏剧新生活》,更可以用来形容一种社会状态。这些戏剧人们满腹才华,唱歌、跳舞、乐器、演戏、编剧、导演样样都会,甚至是信手拈来。但他们的才华却必须通过卖艺赚钱的方式,支撑起租金和戏剧的梦。

是否有病?得了爱幻想的精神疾病?是否可以医治然后像其他人一样生活?这是每一个出格的人都会面对的问题。

王可越这么评价《戏剧新生活》

好看,是因为这群人。一群有趣的真人,做一件他们认为神圣的事情。我不认为戏剧会从小众转向大众,但一些观众也许会因为这个节目意识到自己生命能量的匮乏。毕竟外在的表演,取决于内在的能量。

“一些观众也许会因为这个节目意识到自己生命能量的匮乏”,这句话一语中的。那是现在倡导的生活方式、旅行、美食或音乐都无法填满的匮乏和空洞,甚至觉得活得没有价值感,不是外部的认同,而是没有精神追求,即使有,也没有表达的方式。

这似乎老调重弹了,但就像丁一滕一次次从床上起身敲打键盘,我们必须敲醒在现实里沉睡太久的自己,一次次重返梦的温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