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待未来的回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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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热播的《漫长的季节》包揽了五一假期的观影话题,看了第一集后,我按下了暂停键,不再继续观看。原因仅仅是个人层面的,悬疑片的期待在稍显“漫长”的铺垫中落空了,同时,东北题材让我感到有些疲惫。

在评分飙升之下,我对自己产生了疑惑。一方面我在警惕自己对这段历史是否是虚无的,另一方面我也在思考为何缺少能够展现我这一代人成长的故事。因此,这是一篇自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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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性强的影视(作者电影)给我的感觉总是导演在拍自己经历的或记住的事情,或者说是过去。这可能是大多数文艺创作者的共性。

像是伤痕文学,像是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作《活着》《霸王别姬》,都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记录那段十年往事。如百度百科上对“第五代导演”所描述的:“这批导演在少年时代卷入了中国社会大动荡的漩涡中,有的下过乡,有的当过兵,经受了10年浩劫的磨难。”

创作者把这段往事打磨成文艺作品。放置在个人,是一种对自我生命体验的回忆;放置在集体中,则被看作是对这段历史的反问和反思。

近几年流行的“东北文艺复兴”同样如此。双雪涛、班宇的小说,以及一批东北题材的电影《白日焰火》《钢的琴》等,都是这波复兴潮中的代表作。这些创作者把视角放置在上世纪末东北国企改制背景下,工人下岗及其衍生出的诸多事件。

用上述所强调的观点来解释为何出现这样的“复兴”,一个简单的答案就是:经历过这段“历史”的少年们长大了,成长为具有一定话语权或资源的创作者,于是开始追溯并描摹这段“历史”,希望借助自己的创作聚焦记忆里的人、事、物,以反思这段历史带来的影响。

很多时候,作为观众的我们,在这段被不断讲述的“历史”里看到了东北往事,它是凛冽的,带着创伤和无奈。出于人性的角度,我们很容易去理解、共情,以及感同身受。但也有时候,我的理性的一面在反思,但感性的一面却无法进入:可能仅仅是因为生命体验的缺失——作为东北以外的人,我可能并未共享这段集体记忆。

这种“缺失感”并不少见。在电影《芳华》的媒体报道中,冯小刚解释,影片的发端是他和严歌苓都有文工团的经历,严写下故事,冯拍成电影。这里的“芳华”和大多数“青春”电影一样,代表和纪念的似乎都是导演或作者的那段时光。“青春芳华”不再是当下的,而是一种怀旧,但是有多少人有类似的“文工团”经历,又能与之一起自我感怀呢?

同时,这种缺失感还会造成一种时空认知错乱。作为不具备“记忆”的我们,我们看到的不是“纪录片”也不是现实本身,而是创作者对故事的二次创作,那么我们如何去辨别和把握影视作品里对过去时空的造景、美工和光影,又要如何去借助“确定性”来填补“缺失感”呢。

当然,“缺失感”并不决然导向不相通的悲喜。这是一句防杠的话。我们可以用理性去再次关注、记忆它,也可以用感性来对所谓时代的浪潮、人性的讴歌进行慨叹。这也是此类电影有受众、有市场的原因之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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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以上缺乏生命体验,那么,属于我或者我这一代人的“生命体验”又在哪里呢?换言之,我为什么没有看到文艺作品去呈现“我”的过去——作为出生于90年代成长于新世纪的人的往事。

原因其实还可以解释为,这些少年/青年们,还没有掌管导筒的权力,依然处于创作的成长阶段。

此外,从历史维度去理解,也许是这段时光里的事件形成的集体记忆,在个人记忆里失去了光泽。也许这段“往事”离我们还太近,一切还没有被时间判定出标准答案,我们缺少“反思”的框架,以及在这个框架下产生的内容创作。

沿着这个思路,可能突然就理解了某些青春作家和青春小说。

它们的确在记录当下少年们的某些隐秘心事,我们看的时候似乎被击中了,但长大后又羞于承认。但从文学性去看,这些故事普遍剥离了历史景深,仅保留人物/情感关系,因此被认为是毫无指射的、肤浅的、矫情的——这也说明了,它们和批评者的生命体验不尽相同,同样会产生“缺失感”。

当然,也存在一部分“现在进行时”的作品,比如《盛夏未来》,其中的短视频、电子乐或是蓝牙耳机,都和过往的书信、公用电话、CD、有线耳机划清了界限。再去理解《小时代》,纸醉金迷、拜金慕强,和被推崇的劳动、勤恳、善良等相悖,但也的确是社会转型的大背景下的现实本身,只是更为赤裸。

电影之外,电视剧也更多在呈现“当下”。不管是房子题材的《蜗居》和《安家》,还是教育题材的《小欢喜》和《小舍得》,都和现实有着丰富的互动。但如果想要所谓的作品“厚度”或社会共识,文艺创作还是需要拉开一段时间距离。

或许我要期待的是,未来会出现一批创作者,开始重新回眸审视世纪初的“往事”,拍出“我”的故事。或许再远一些,去回眸近三年发生的一切,拍出此时此刻此地的故事。

2023.5.4

延伸阅读:《东北:过去没有现在的答案》